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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岁刚步入大学的女孩原本该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感到好奇，新的学校，新的同学，新的气象。
今天是M大大一新生入学的日子，校园各路小道上学生和家长们来来往往，社团招新的摊位整整齐齐排了一路，每个摊位前都熙熙攘攘挤满了围观的新生，好一片热闹又充满青春的景象。
虽说因为母亲是这里的教授而来过很多次，但钟粟还是第一次瞧见新生入学这种盛大场面。从不间断的喧闹，每一个个体都在散发着热量，朝气蓬勃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看着都觉得……烦。
“啊……不该为了省事儿直升这个学校的……”钟粟握着手机忍不住感叹出声。
“胡说什么呢，哪个学校不都一样么？”电话那头的钟铭无奈地轻笑了声，“你在哪？我把眼镜给你送去。”
“不用了吧，你不是最不喜欢休息日来学校的么？”
“确实不喜欢，不过谁叫我的迷糊妹妹忘记带眼镜了呢？”
钟粟的灾难从昨晚被母亲各种交代拖延到半夜没睡好开始，生物钟向来准时的人一还和周公聊着天就被拎起来独自来报道，上下眼皮不断打架不说，因为出来的太着急，眼镜也被忘在床头了。
“怎么样，还能看清人吗？”
“唔，最多知道是男是女吧，不过还是可以继续看书的。”说话的人正坐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圣地，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翻开眼前的书，“话说回来，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，假期也没怎么见着人。”
“有机会再跟你详聊，我到学校了，你在哪？”
“唔，我是沿着正门那条路直走第一个岔路口右拐直走了大约15分钟到了一片树林，入口起第五颗树进来，现在在一颗梧桐树下面。”
“噗……”
头顶传来可疑的声音，钟粟不自觉抬起头往上看，然而高度近视的眼中只看到一大片树干和青红不接的梧桐叶。
“OK，等我。”
钟铭的声音在耳边回荡，她立即将疑惑抛之脑后。
“好，记得帮我带个包子，早上到现在还没吃好饿啊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钟粟收好手机低头继续看书，初秋的风轻轻拂过，带来些微的凉意，她不自觉摩挲了下手臂，一片半红的梧桐叶忽然飘落到她手中的书上。
“哦，有字。”
唯独对文字敏感的近视眼捏起那张纸兴奋地研究起来，字有些小，她贴近了才瞧见上面写了四个字。
“反面有虫……”
钟粟怔了下，随即自然地把手中树叶翻转过来，一条绿色的长虫子正在蠕动着它粗肥的身体，这副尊荣让每个瞧见它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。
“啊。”钟粟惊奇地低呼出声，“霜天蛾的幼虫……原来实物长这个样子。”
“咳咳……”
树上再度传来可疑的声音，钟粟丢下树叶站起来，抬起头用力眯起眼，一句“是谁”还没来得及开头，就听到一声“啪嗒”声响，她反射性后退了下，眼睁睁看着庞然大物迅速跌落，伴随着男生“哎呀呀”的喊声，跟着便是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好半晌，站着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，跌下来的人用后脑勺对着她，也一动不动。
“额……”实在觉得不能这样下去，钟粟蹲下来戳了戳地上那颗脑袋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“哈哈，没事。”“脑袋”闷闷地出声，胡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和杂草，这才抬头看向女生，却见对方正凑过来，脸上毫无表情，眼神却闪耀着莫名的光芒。
“我是指你的自尊没事吗？”
男生的嘴角抽搐了下。
“这说话的调调怎么那么耳熟……”他低头捡着裤子上残留的杂草一边嘀咕出声，视线模糊听力变得敏锐的女生忽然又凑了过来，还习惯性地做了个推眼镜的姿势，手到了鼻梁上才不自在地收回去，脸却不断在凑近，他急忙往后退开几步。
“你……你看什么？”
“想看清是长什么样子的小学生。”
“什么小学生，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好不好？”对方不满地解释着，“我是看你无聊想逗你玩的。”
“哦，往女生身上丢虫子不是小学生的玩法吗？”说到这里，钟粟偏过头顿了下，“说起来虫子呢？”
“我那是……”
说这话的时候，男生的“除草”工作刚进行到裤子后腿，一手从大腿后部抹过去却感受到了某种粘稠的触感，他一僵，缓缓抽出手，绿色的粘稠液体那么触目惊心地凌乱散步在指间，他顿时跳了起来。
“啊啊啊，虫子！虫子！”
“装什么啊，明明就是你丢给我的。”
“我不知道真的有啊！”沉浸在自己摸到了虫子尸体悲痛中的人精神依旧紧绷着，跑到钟粟跟前用干净的那只手拉住她，双脚还在原地乱跳，“哎你快帮我拿掉，在裤子上……快点快点……”
噫……虽然看不清这人的样子，但一点也不妨碍她在心里开启嫌弃模式，低头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。
“擦擦手吧，手还有救，白色裤子沾上这种东西就等于废了。”
“什么叫手还有救，怪吓人的。”他接过纸巾用力擦了擦手一边忍不住吐槽，对面的人毫不客气地反驳回来。
“看你激动的样子好像它有剧毒似得。”
“咳咳……”后知后觉自己又丢了一次脸的人尴尬地假装咳嗽，本来想用手捂住嘴掩盖的，但是闻到异样的味道又把手放了下来。
“那个……谢谢。”
“哦。”钟粟淡淡地应了声，捡起地上掉的书朝一旁的另一颗树走了过去，“没什么，别再打扰我看书就好了。”
“你在看什么书？”
完全无视少女的劝告，浑身上下透着“我很无聊”气息的男生也跟着转移到了另一棵树，钟粟头也没抬地从包里拿出另一本书递给他。
“喏，这是上册，自己去看。”
“《红与黑》上……你在看这种无聊的书啊？”他拿着书挨着她坐下，露出颇有深度的侧脸，说出的话也不太符合本人形象地深沉起来，“所谓的世界名著，如果只是为了拿了装点门面而读，完全就失去味道了。”
充耳不闻，眼睛捕捉到文字就自动进入忘我模式【或者说压根不打算理会他】的人一目十行认真地低头，男生轻笑了声不以为意，从地上捡起一根草夹在书里假装书签，无聊地扯来扯去。听着女生时不时的翻书声，他悄悄转过头，视线里映入女生安静的侧脸，某种似曾相识的画面在眼前闪过，他还没来得及抓住，女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。
翻书的动作停顿下来，她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。
“哥你到了？”
“看到你了。”手机那头的人轻笑出声。
穿过树林迅速走来的男生有着高挑的身材，迎着阳光的方向看不清模样，却给正坐在草地上的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，他双手并用站起身看着越走越近也越看越熟悉，直到看到老对手那张熟悉到让他几乎吐血的俊脸，他猛地指着对方喊出声。
“钟铭？”瞪瞪眼，又转头指着刚站起来的女生，“这是你妹妹？”
这个他第一眼瞧见就觉得有意思的小女生居然是钟铭的妹妹？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走近了才确认真的是这人，钟铭一边把眼镜递给妹妹一边皱眉看着整瞪大眼的某人，“你认识我妹妹？”
“哥，你认识这个小学生？”
戴上眼镜世界终于清晰了，钟粟堆积起来的烦躁总算消散了些，好心情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男生，后者却忽然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……原来是你……”
“笑什……”反驳的话说出一半忽然怔住，视线傻傻地落在“小学生”脸上，一时竟无法言语。
她该怎样形容这张脸呢？明明用她极端挑剔的眼光看怎么样都没有自家哥哥好看的模样，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。温和却又那么鲜明，刺得她几乎无法睁开眼，她不自觉闭上眼举起手挡在额前，却感觉到眼前一黑。
“哥？”她睁开眼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的俊秀男生。
“走吧，哥带你去报道。”
做哥哥的一把拉住妹妹的手，侧头朝身旁的人点头示意便转身走了，钟粟迷迷糊糊地跟着迈开脚步，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，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还在原地的人一眼，对方笑着朝她挥了挥手，那仿佛中了大奖一般的开怀模样让她莫名觉得心情良好。
“笑什么呢？”
走在前面的钟铭忽然开口，钟粟愣住了，这才察觉自己刚才竟然不自觉咧开了嘴角，她迟疑地眨了眨眼。
“我刚才……笑了？”
“……无意识的么？”钟铭皱起眉，想起某人那让人不太愉悦又随处散发的魅力，忍不住伸手在妹妹面前挥了挥，“别的我不想说，你晚上回去《辞海》读一遍再睡觉，忘掉那家伙的脸，也尽量别接触他，知道了吗？”
“哦。”
向来听话的妹妹认真地点了点头，动作幅度有点大，眼镜被晃歪了，她低头扶正眼镜，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上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忘记了什么。
她的《红与黑》上……好像还在那个“小学生”手里。